BGM：人类不宜飞行

　　第十五赛季的夏天属于蓝雨。

　　喻文州带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从机场出来，却意外的看到一辆眼熟的黑色京A牧马人。车主正靠着车门，像尊冷漠的雕塑。

　　“来了？”

　　“来了。”

　　他拉开后备箱，自觉的把行李箱塞进去，司机已然上车，车内温度是不同于躁动夏夜的凉爽，喻文州系好安全带看着司机略显冷酷的侧脸，“联盟这次大方，居然把王队安排来接机。”

　　“喻主任新官上任，该有这种排场。”王杰希平稳的开出机场，才接着前半句说：“晕机就睡觉，到家了我喊你。”

　　“所以为什么要来接机？”喻文州问。

　　“黄少天逼的。”王杰希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倒，喻文州被安全带带着也仰躺下去，他明白王杰希这是不想说了，便也不再追问。

　　路灯打在王杰希的脸上明明暗暗，深夜的三环畅通无阻，一脚油门踩下去像在旷野里狂奔。他明白的，这不算公路片也不是末日流浪，但总莫名的有种私奔的感觉。喻文州看上去是真的累了，一躺下去就睡得很沉，等王杰希一路开回自己家停车场的时候才想起来忘记问他有没有订酒店或者提前租房之类的。

　　他给黄少天发了个消息，对面难得没有回复长篇大论，只是干干净净的三个字：“知道了”。王杰希有些讶异黄少天的反常，此时身后的车窗玻璃却被敲响，喻文州揉着眼角看他，嘴角带着笑。

　　“你把我带你家来，居心不良啊。”

　　“那你睡马路。”王杰希拖着他的行李箱进了电梯。

　　喻文州跟在后面偷笑，在他拧开门锁时才说：“我没有租房，也没订酒店，只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就来北京了。”

　　“哦。”王杰希打开客厅的灯，他家是个装修风格很简单的二居室，书房里有一张沙发床，喻文州自觉进去把它摊开：“我就睡这就很好了，感谢王队收留没把我扔路边。”

　　王杰希脸上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无奈摇头：“喻文州，我刚就该把你扔三环上。”

　　

　　第二天喻文州起床赶去联盟的时候主卧还安安静静的，他忙着交接荣耀总部的工作，间隙里接了个黄少天的慰问电话，黄少天絮絮叨叨问着他怎么样，喻文州戴着蓝牙耳机收拾着自己的办公室，慢吞吞的回答：“很好呀，接我啦……睡书房，没问题……很顺利、没见着……”

　　又是长达两分钟的长篇大论，喻文州把在路边买的小仙人球摆在桌边，指腹轻轻摸了下上面的刺。

　　“我知道的，追到了就跟你说。”

　　挂断电话，黄少天刷到了喻文州刚发的微博，是一张小仙人球的特写，附文：“新生活开始啦！”

　　中午王杰希才回他的微信，说晚上不在家里吃，另有应酬。喻文州下班路上带了一圈冬瓜和一斤小排，打算煲点汤降降火，北方干燥的可怕，他在厨房忙活半天，总算用砂锅把汤料用小火咕嘟着了。

　　王杰希这时也回来了，脸上带着醉后的薄红，手上拎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在玄关处盯了他大半天，才一言不发进了书房。喻文州跟去一看，他晃晃悠悠的把购物袋里的盒子拿出来，是个浅蓝色的加湿器，手有些软，拆了半天包装盒没拆开，最后把它放在一边。

　　“我来吧。”喻文州利索的拆开盒子，倒了水进去接上电，王杰希坐在电竞椅上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雾，脸上带着纯粹的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转过头看着喻文州，夸道：“你真厉害。”

　　喻文州确定他是真的醉了，这会的王杰希乖顺不似以往，看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购物袋里摸了一条三盒装的原味龟苓膏放在书桌上：“给你的。”

　　“给我干嘛？”

　　“怕你流鼻血，降火的。”

　　“是热气。”喻文州纠正。

　　“哦。”王杰希从善如流：“降热气。”

　　喻文州没再纠正他的用词，想着昨天他没回答的问题，便问：“为什么昨天来接我？”

　　“想接。”魔术师的回答很是任性。

　　“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你问过少天了？”

　　王杰希点点头，自顾自打开电脑插卡登录荣耀，开着小号在JJC虐菜，视角变换极其丧心病狂，不出半分钟就把对面砍菜切瓜般拍在地上。

　　“赢了。”他转头指着电脑上的荣耀字样，眉眼都飞扬起来。

　　“厉害。”喻文州鼓起掌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王杰希坦然自若，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跟喻文州说你想接他？”

　　竞技场对面进来了个召唤师，王杰希很礼貌的等他召唤完两个小精灵后才扔了个熔岩烧瓶过去，随后便是一通久未面世的魔术师毒打。喻文州看着觉得有些残忍，几个小精灵被打的丢盔弃甲，召唤师满场乱窜，身后的魔道学者紧追不舍。

　　“我不想告诉他。”王杰希说着，手上的操作也没停，眼神仿佛有了一瞬清明，很快又沉浸在醉意里。

　　“好任性哦王队。”

　　“喊我名字，喻文州。”王杰希松开鼠标，看着荣耀两个字发呆，半晌摸到一边的龟苓膏，拆开一盒放在喻文州面前：“给你的。”

　　“谢谢杰希。”喻文州紧盯着他的表情，接过龟苓膏，他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转过头继续匹配对手。

　　

　　王杰希现在想搬家去北极。

　　没有什么是比醉酒干了蠢事还清楚记得自己干过什么来的尴尬，如果要更尬一点，那就是冰箱上的喻文州的贴纸留言：“冰箱有冬瓜汤，可以热点喝喝，谢谢杰希的龟苓膏。”落款是一只简笔画的鱼。

　　王杰希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龟苓膏三个字了。退役后他投资了一家咖啡店，昨天正是和隔壁几家商铺老板一起吃饭了，推杯换盏后他只记得自己直奔超市买了加湿器和龟苓膏，然后叫了代驾回家。

　　再然后在喻文州的有意引诱下把老底揭了个干净。

　　所以为什么要把喻文州接回来呢？他们这样暧昧的关系从国家队时期开始一直维持到现在，本以为退役之后便再无联系，谁知那个夏休期喻文州也飞过来和他讲了未来规划，问他怎么想。

　　他怎么想的？他说我想你也过来。

　　“我当然要过来，如果来了，你就收留我呗。”

　　那会王杰希笑了，回敬一句：“给你丢三环上。”

　　冬瓜汤在碗里冒着热气，清甜鲜美的滋味焕发着沉睡的味蕾，王杰希翻着微信消息，喻文州今天好像很忙，没有给他留言。他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变成了短短四个字：“汤很好喝。”

　　发出去的瞬间对面也弹出一个音乐分享——“人类不宜飞行”

　　王杰希点开链接，这是一首非常浪漫的粤语歌，他低头仔细研究着歌词，认真的像在做高考阅读理解，半晌喻文州的听后感才姗姗来迟。

　　“找到了我晕机的理由。”

　　王杰希哑然失笑，还以为喻文州悟到了什么人生哲理感情真谛，原来是简单的“人类不宜飞行”。他低头闷了半碗温热的汤，悠哉发出一句：“鱼本来就不会飞。”

　　“所以需要一只猫来带他飞。”喻文州这次回复的倒是很快。

　　王杰希知道自家粉丝经常猫塑自己，喻文州占了姓氏的便宜，总是以水生生物形象出现。他回了一个戴巫师帽的猫吃小鱼表情包，喻文州过了一会才回复：“唉，又被吃了。”

　　耳机里歌手还在奋力唱着“只需要祝我够狠、不怕路远、断崖亦狂奔，或有天穿过繁星飞进他心……”

　　他是不是也该这样，飞一次？

　　

　　下班时喻文州看到门口那辆分外显眼的吉普时半点意外都没露出来，王杰希翻着导航说：“我们去蹦极。”生活中的魔术师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喻文州欣然应允，然后两人被堵在路上看着高楼间隙的太阳缓缓下沉。

　　“唔，看太阳蹦极咯。”

　　王杰希有些羡慕王不留行，坐在灭绝星辰上就能轻巧的越过钢筋怪兽，载上那个不会飞的小术士奔着夕阳落处，追寻最后一抹日光。

　　喻文州的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播的还是那首《人类不宜飞行》，想来是很喜欢这首歌，跟着小声哼哼。他看着前面凝滞的车流，又看看喻文州缀着一点余晖的侧脸，感到一丝微妙的满足。

　　“冬瓜汤还有吗？”

　　“没了，我全喝完了。”王杰希说。

　　“呀，那么喜欢啊。那等会我们再买点什么煲汤呢？”

　　“你喜欢什么？”

　　“生熟地龙骨汤。”喻文州即答。

　　“邪教。”王杰希火速拒绝，提议道：“海带鸭子汤？”

　　“也行吧……”喻文州勉强答应：“再煮个白粥，加个榨菜炒……”

　　“炒个蛋。”王杰希接话。

　　“你听副歌，第一句词听得懂吗？”喻文州突然转了个话题，王杰希一怔，中午做阅读理解的记忆已经扔进厨房准备炒蛋了，这会儿一晃而过的粤语不进脑子，只得老老实实摇头。

　　喻文州往驾驶座那边靠一点，王杰希也凑过去，一副讲小话的样子。他喜欢喻文州讲粤语，听起来软绵绵的很可爱。

　　“请不要跟我说不可能，难道我输你更开心。”

　　“不对，这是高潮第一句。”王杰希转过来却瞧见他唇边的笑意，喻文州靠的更近了，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下，又缩回座椅里笑。

　　王杰希转回来，看着前面彻底堵死的车流轻声抽了口气。

　　“喻文州，你干嘛？”

　　“我想喝海带汤了。”

　　“还堵着呢。”

　　“哦，还能亲吗？”

　　王杰希沉默了一会，问：“副歌第一句是什么？”

　　喻文州又歪过去，在他耳边说：“是……越过众星众神，在那边拥吻。”

　　“不算。”

　　“那回去再继续。”喻文州说：“现在魔术师有办法飞过去吗？”

　　车流像粘稠的粥一样流动起来，王杰希嘴角微微翘起，“你刚才说要喝的生熟地龙骨汤是什么味道？”

　　“中药味，很香的。”喻文州开始卖安利。

　　“……我有点不相信。”

　　“尝尝嘛，不好喝你把我扔三环上。”

　　王杰希飞快舔了下唇，无奈道：“喻文州，你今天就睡马路去吧。”